红三十四师浴血奋战湘江之侧(节录)
2024-04-0317:34:04来源:

1933年9月至1934年10月的中央苏区第五次反“围剿”作战失败后,王明“左”倾教条主义者畏敌如畏虎,在仓促率领红军实行战略转移中,消极避战,一味奔逃。结果,在突破敌人第四道封锁线——进行湘江战役时,险遭覆灭,转移之初的8.6万余人锐减为3万多人。担任全军殿后的我红三十四师浴血奋战,出色地完成了掩护党中央、中革军委和主力部队抢渡湘江的任务,却终因敌众我寡、孤军作战、弹尽粮绝,全师大部分将士壮烈牺牲。这次历史性的惩罚,是“左”倾错误造成的严重恶果。

我所在的红三十四师,是在毛泽东、朱德等同志的领导和关怀下,由闽西人民子弟兵组建和改编的第三个红三十四师,它正式成立于1933年春。当时,由福建军区司令员周子昆兼任师长,福建军区政治委员谭震林兼任师政治委员,袁良惠任师参谋长,朱良才任政治部主任。师辖3个团: 第一○○团,由原独立第八师师长韩伟改任团长,原独立第七师政治委员范世英改任团政治委员;第一○一团,由原独立第七师师长陈树湘改任团长;第一○二团,由吕官印任团长。

1934年夏,红七军团改编为北上抗日先遣队离开江西后,中革军委又将红三十四师转归以董振堂任军团长、李卓然任政治委员的红五军团建制。同时,对师、团干部进行了调整:原第一○一团团长陈树湘升任师长,程翠林仍为政治委员,王光道接任参谋长,张凯接任政治部主任;韩伟仍任第一○○团团长,张力雄接任政治委员(不久由侯中辉继任);杨xx接任第一○一团团长(该团在梅口作战中未打好,杨被撤职),由严凤才代理团长,我团原政治委员范世英调任该团政治委员;第一○二团原团长吕官印牺牲,由梅林接任团长,张力雄仍任政治委员。全师的营、连干部,除少数是原红四军调来的骨干和红军学校毕业分配来的之外,大多数系福建籍。每个团有一千六七百人。

王明“左”倾教条主义者博古、李德(军事顾问)等人排挤毛泽东对红军的正确领导,完全否定毛泽东提出的符合中国革命战争规律的一系列军事原则,开始时推行军事冒险主义的“进攻路线”碰壁,“御敌于国门之外”不成,继而又实行军事保守主义的消极防御,“处处设防,节节抵御”,“分兵把口、两个拳头打人”,致使红军屡战屡败。这个时候,“左”倾教条主义者完全被气势汹汹的敌人吓倒,由军事保守主义转变为逃跑主义,仓促决定放弃中央苏区,并于10月中旬率领党中央、军委直属队和红一、红三、红五、红八、红九军团,共8.6万余人,实行战略转移,即长征。

我们红三十四师是10月中旬从江西兴国出发的。“红星”(当时党中央和军委直属队的代号)纵队和兄弟部队先走,我师跟在后面。

长征开始的半个多月,敌情不是很严重,前进比较顺利,每天行程五六十里。我们部队还分别在小岔、新城等地各休息了一天。10月下旬,从于都西南的王母渡、新田之间,突破了国民党军的第一道封锁线,全部渡过了信丰河(桃江)。这个时候,蒋介石对中央红军西进的意图尚未判明,处在举棋不定之中。为了对付红军的行动,他还在一面令其嫡系“中央军”加紧“围剿”中央苏区的步伐,一面令陈济棠、何键两部火速出兵,在汝城、仁化、乐昌、宜章等地组织两道防线,阻止我军西进。陈济棠则怕中央红军进入广东,对蒋介石阳奉阴违,将所部主力撤至大庾①、南雄、新田、安远等地防守;何键部则正在分散继续“清剿”我湘赣、湘鄂赣苏区,其中湘中、湘南仅留有一个多师的兵力防守,势孤力单。这时,如果博古、李德等人采纳毛泽东的正确意见,指挥中央红军乘隙挺进湘中,调动敌人,仍可改变敌我态势,使红军转危为安。但是,他们没有胆略举行战略反攻,只知道消极避战,一味奔逃,使红军又一次失去了变被动为主动的良机。

当中央红军突破敌人第二道封锁线后,蒋介石如梦初醒,恍然大悟。在判明了我军西进的意图后,立即任命湖南军阀何键为“追剿”军总司令,指挥西路军和薛岳、周浑元两部共16个师②专事“追剿”;令广东军阀陈济棠部以主力部队进至粵、湘、桂三省边界进行截击;令广西军阀白崇禧部以5个师控制灌阳、兴安、全州至黄沙河一线,扼要堵截。蒋介石的目的很明显,那就是要围歼中央红军于湘江以东地区。何键按照蒋介石的旨意,将“追剿”军分为五路:第一路由刘建绪任司令,率领4个师由湘赣边向全州以北之黄沙河地域集结,筑碉堵截;第二路由薛岳任司令,率领4个师又1个支队由茶陵、衡阳进至零陵地区集结;第三路由周浑元任司令,率领4个师由资兴、郴县③向道县方向追击;第四路由李云杰任司令,率领2个师同第三路配合,由桂阳向宁远方向追击;第五路由李韫珩任司令,率领1个师协同陈济棠、白崇禧两部,由郴县、桂阳向江华方向追击。

此时,国民党追击堵截我军的兵力虽达25个师,共30万余人,但其内部派系矛盾很大,指挥不统一,协同作战有困难。多疑狡诈的白崇禧,既怕红军攻取桂林,捣其老巢,又惧蒋介石嫡系进入广西,将其吞并,遂令所部主力退守龙虎关和恭城,不主动进攻我军。唯有受宠若惊,欲抢“头功”的何键行动积极,但其部尚未进至指定地区。而位于我军右侧和后面的“中央军”薛岳、周浑元两部,在我红五军团的节节阻击下,行动迟缓。这样,在宜章至湘江的广大无堡垒地区,敌人守备兵力虚弱,便于我军机动作战。我军如能抓住当时各路敌军正在调动,敌“追剿”军薛岳、周浑元两部尚未靠拢之机,打几个胜仗,歼敌一路或一部,战局必然出现有利于我而不利于敌的变化。但是,“左”倾教条主义者一味避战,一心只想夺路西逃,使我军再次失去了在湘南歼灭敌人的战机,继续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。

自离开中央苏区以来,我红五军团一直担任全军的后卫。部队进入广东、湖南境地后,情况就更加紧张了。“追剿”之敌“中央军”周浑元、薛岳两部紧紧地咬住我们的屁股,因此,我们常常是吃不上饭,睡不成觉,夜间行军,白天打仗。每天夜里走走停停,有时走十几里路,可是天一亮,吃饱睡足了的敌人顺着大路又撵了上来。于是,我们左边打,右边也打,被动得很。

记得是11月18日或19日,粤敌一个独立师和李韫珩五路军一部,跟着我们屁股追了上来,情况非常危急。为了阻击该敌,掩护主力红军继续西进,董振堂军团长、李卓然政治委员和刘伯承参谋长,亲自指挥我红三十四师和红十七、红十八师,在渡头、土地圩地域激战两天两夜。这一仗打得相当漂亮,不仅阻止了敌人的进攻,而且予以其大量杀伤,沉重地打击了追敌的气焰。在我红五军团与尾追之敌顽强作战的时候,红一军团、红三军团等部乘隙夺占了道县、江华两县城。接着,我军胜利地渡过了潇水。这一胜利,让指战员很兴奋,把连续一个多月来行军作战的疲劳忘得一干二净。

11月26日,我们团进至道县以南葫芦岩。部队刚接替红四师在该地域拒阻追敌之任务,突然师部来了通知,要我和政委侯中辉立即去军团受领任务。军团部在湘桂交界的蒋家岭。我俩一路小跑,还没到蒋家岭,只见刘伯承参谋长和董振堂军团长大步迎了上来。不一会儿,陈树湘师长和程翠林政委也赶来了。这是军团首长单独召见我们布置任务。董军团长首先说,现在,蒋介石调集的40万“追剿”军向我步步紧逼,情况日趋严重。朱总司令命令全军组成4个纵队,迅速从兴安、全州之间抢渡湘江,前出到湘桂边境的西延山区。他还传达了中革军委的具体部署。

接着,刘参谋长介绍了具体敌情:何键的第一路军已由东安进至全州、咸水一线,第二路军一部进至零陵、黄沙河一线,第三路军尾随我直追,第四、第五路军向东安集结。他指出,敌人的企图是前堵后追,南北夹击,围歼我军于湘江之侧。讲到这里,刘参谋长拿出一份军委电报向我们宣布红三十四师目前的任务:坚决阻止尾追之敌,掩护红八军团通过苏江、泡江,而后为全军后卫;万一被敌截断,就返回湘南发展游击战争;但尽可能赶上主力。读毕,他以极其坚定的语调说:“朱总司令、周总政委要我告诉你们,军委相信红三十四师能够完成这一伟大而艰巨的任务。”最后,刘参谋长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:“在重兵压境的情况下,把军团的殿后任务交给你们师,这个担子很重啊!你们既要完成军委赋予的任务,又要有万一被截断后军作战的准备。”

“请军团首长转告朱总司令、周总政委,我们坚决完成军委交给的任务,为全军团争光!”师长、政委、老侯和我,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起誓。

告别刘参谋长、董军团长的时候,两位首长紧紧地拉着我们的手,依依不舍,一一叮咛:“你们师团干部要组织好,指挥好,带领全师部队英勇作战,全军团期待着你们完成任务后迅速过江。”那种师长爱、阶级情,不仅当时催人泪下,而且至今记忆犹新。

回来的路上,陈师长边走边说:“根据上级指示和我师情况,我考虑由老韩率本团先行,急进灌阳方向,接替红六师在枫树脚地域阻止桂敌北进之任务;我带师部和一○一团居中,程政委带一○二团跟进,在掩护红八军通过泡江、苏江后,迅速西进,在文市、水车一线占领有利地形,阻击追敌周浑元等部,保证主力部队渡江。如果没意见,就分头行动。”战争年代,同志讲话,都是开门见山、简明扼要,没有那么多套话、虚话,即使需要开会,很短时间就痛痛快快地把问题解决了。

任务明确后,我和侯政委商定:我率领一营在前,他指挥二、三营和团跟进,立即出发。部队虽连日行军作战,极度疲劳,但指战员情绪高昂,互相帮助,几十里急行军,很少有掉队的。当我带领一营进至猫儿源地域时,桂敌3个师大部已先我通过枫树脚地区,切断了我之通路,其先头部队继续向板桥铺、新圩西进。

原来,在我团向灌阳急进的头天下午,中央红军先头部队红二、红四师各一部,已顺利抢先通过了湘江,并控制了界首至脚山铺间的渡河点。由于全军前后相距一百五六十里,山区道路狭窄,辎重过多,大量人马在山中羊肠小道通行,拥挤不堪,常常是一夜只能翻一个山坳,一天只能走二三十里路,非常疲劳。加之红八军团一度走错了方向,大部队又要等他们,这样,本来一天一夜急行军即可赶到湘江的路程,却走了三四天。而敌人呢,走的是大道,有的乘坐汽车,从四面八方逼近湘江,形势越来越严峻。

11月28日,敌“追剿”军第一路向我先头部队红二师所在的脚山铺地区发动进攻,桂敌主力则沿板桥铺、新圩向前推进。同时,敌人还出动大批飞机狂轰滥炸,封锁湘江。30日,装备精良、人数5倍于我之敌军向我发动全面进攻,战斗异常激烈。全州和兴安之敌沿公路对进,企图夺回渡河点,截断红军前进道路;敌第二路军进至黄沙河地区策应;敌第三路军由道县进占文市,突击我红三十四师;桂敌则向我左翼实施猛烈突击;敌第四、第五路军正向文市前进,情况万分危急。

在敌人四面包围的情况下,红军指战员不顾一切,浴血奋战,顽强地顶住了优势敌人的进攻。在我红三十四师阻击阵地上,战斗空前激烈。追击我们的敌人是蒋介石的嫡系周浑元指挥的第三路军4个师。周浑元已是我们的老对头了,曾在第三、第四次反“围剿”作战中,吃过我们的苦头。现在,他们自恃兵力雄厚,有美式装备,来势汹汹,妄图报复,反革命气焰嚣张至极。敌军在大炮、飞机的配合下,轮番向我进攻,好像用大量的炮弹就可以一下子吃掉我们似的。我全师广大指战员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和顽强的革命精神,杀伤了大量的敌人,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。

傍晚,受到重创的敌人经过调整部署后,向我发动了更疯狂的进攻。守卫在前沿阵地的我团一、二营部队,提出了“誓与阵地共存亡,坚决打退敌人进攻,保证主力部队抢渡湘江”的响亮口号,与敌人进行了殊死搏斗。有位福建籍的连长,身负重伤,肠子被打断了,仍然继续指挥战斗。阵地上空炮火横飞,前沿工事被打得稀巴烂,山上的松树烧得只剩下枝干。战士们不上饭,喝不上水,伤亡越来越大,但同志们一不怕苦,二不怕死,顽强地战斗着。与此同时,在第一○一团、第一○二团阵地上,也是烟尘滚滚,杀声震天,我军指挥员都打得很英勇,许多同志重伤不叫喊,轻伤不下火线,顶住了数倍于我的敌人的疯狂进攻。在激烈的血战中,全师广大指战员前仆后继,付出了重大的代价,师政治委员程翠林等大批干部、战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,他们的英雄业绩永垂青史。我师全体指战员苦战血战,迟滞了周浑元部的进攻,掩护中央、军委和主力部队于12月1日晨渡过了湘江。

然而,不幸的是,乘车而至的敌湘军和桂军切断了我们的去路,炸毁了渡江的浮桥,红三十四师及红六师一个团被隔在湘江之东,并处在湘军、桂军、“中央军”三路敌人的四面包围之中。部队走投无路,被迫东返,在龙塘、新圩又与敌进行激战,再次遭遇伤亡,最后退入雾源山区。敌人因围歼我党中央、军委和主力红军于湘江之侧的企图未实现,恼羞成怒,反扑过来,叫嚣要杀我片甲不留。

在形势万分紧迫的情况下,陈师长召集师、团干部开紧急会议,做出两个决议:第一,从敌人薄弱部位突围出去,到湘南打游击;第二,万一突围不成,誓为苏维埃新中国流尽最后一滴血。

正在我红三十四师准备突围的时候,桂敌一个团的兵力向我发动了试探的进攻。我全体指战员以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,集中兵力顽强地反击。敌人被打得蒙头转向,又摸不清我们底细,急忙收兵回营。这次胜利,鼓舞了同志们的士气。但我们毕竟是孤军作战,四面受敌,又处在桂系李宗仁、白崇禧统治区,兵力、粮食、弹药都得不到补充,既无兄弟部队配合,人民群众又无法前来支援。于是,我向陈师长提出:“不能坐以待毙,应立即突围。”大家都赞同这个意见。陈师长当即决定由我指挥本团余部掩护,他和参谋长率领师直和一○一团、一○二团共300多人突围,重返井冈山。

当天深夜,突围开始了。由于部队在山区拖来拖去,三四天没吃上一顿热饭,大家肚子饿,身上冷,腿像灌上了铅,尤其是伤病员行走更艰难。但是,为了生存,为了不当俘虏,指战员忘记了极度的疲劳、饥饿和病痛,大家互相关心、互相照顾,多一个人,就多一份力量。当我们刚刚通过敌人据点猫儿源,正准备向长塘坪前进时,被敌人的警戒部队发现了。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我向陈师长表达了本团30多人的共同决心:“我们掩护,你们赶快走。”

扑上来的敌人终于被我们打垮了;然而,我团仅剩下十来个人了,并且又和师部失散了。为了保存革命种子,我宣布立即分散潜入群众之中,而后设法找党组织。后来得知,红三十四师余部在湖南江永县牯子江遭敌袭击,陈树湘师长身负重伤,由战土们用担架抬着,继续指挥战斗,不幸在道县落入敌手。敌保安司令何汉听说抓到一个红军师长,高兴得发了狂,命令他的爪牙抬着陈师长去向主子邀功领赏。陈师长乘敌不备,从腹部伤口处绞断了肠子,壮烈牺牲,时年仅29岁,实现了他“为苏维埃新中国流尽最后一滴血”的誓言。敌人残忍地割下了陈树湘师长的头,送回他的原籍长沙,悬挂在小吴门的城墙上。其余1000多人,也终因敌人重围,弹尽粮绝,最后大部分光荣献身。

湘江战役后,为了去找党和主力部队,我历尽艰险和辛酸,回到原籍武汉。谁知刚出狼窝,又入虎口。由于原在安源煤矿一起搞罢工斗争的叛徒张联华出卖,我被国民党当局逮捕,关进了汉口陆军监狱,判了10年有期徒刑。西安事变后,根据党的统一战线政策,经敬爱的周恩来副主席出面交涉,我这个“政治犯”被释放了。从此,我又获得了新生,回到了党的怀抱,党中央、毛主席踏上了新的革命征途。

注释:

① 大庾,后改称大余。

② 此为概数。实为15个师又1个支队。

 郴县,即现在的郴州。

(作者:韩伟,文章节选自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宣传部编《红军长征过广西纪实》,广西人民出版社,2006年9月第1版,有删改。)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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